第6章(3/3)

“卡巴洛·布兰科是个好人。”讲完当年那段离奇的故事，安杰尔说，“只不过有点疯。”/p

“你觉得他还在吗？”我问。/p

“在呀，昨天刚来过。我就是用那个碗给他倒水喝的。”/p

我环视周围，没看见什么碗。/p

“昨天还在这儿。”安杰尔坚持说。/p

这些年来，安杰尔了解到，卡巴洛住在巴托皮拉斯附近一座自己修建的小屋里。每次都独自来到安杰尔的学校，除了身上的衣服（有时只有裤子）、脚上的拖鞋，腰间那个装玉米粉的小口袋不带任何东西。他也一向这样奔跑，身无赘物，靠大自然的恩赐和塔拉乌马拉人的“科瑞玛”维生。/p

“科瑞玛”跟东方文化中的“积德”差不多，只不过是现世的。/p

每个人都有责任把富余的东西拿给别人分享，并且不期待回报：只要东西离了手，就不属于你了。塔拉乌马拉人没有货币，全凭“科瑞玛”做交易，交换人情和玉米酒。/p

卡巴洛的相貌装扮与塔拉乌马拉人完全不同，但在精神上，他们是共通的。不少塔拉乌马拉人都曾在“白马”的小屋里歇脚，而卡巴洛在途径塔拉乌马拉村落时，也总能受到欢迎。/p

安杰尔朝峡谷外指了指，那不属于塔拉乌马拉人的生活地界。/p

“那里过去有个村子，叫叶尔巴布纳。”他说，“你听说过吗，萨尔瓦多？”/p

“嗯。”萨尔瓦多点点头。/p

“知道那里发生的事情吗？”/p

“唔，嗯。”萨尔瓦多的语气有些沉重。/p

“那里曾经出过许多跑得快的人。”安杰尔说，“他们踩出了平坦宽阔的道路，每天可以跑很远，比我们从这里出发能够到达的目的地远得多。”/p

不幸的是，那条道路实在太平坦宽阔了，最后被墨西哥政府拓宽并铺上柏油修成了公路。卡车开进了叶尔巴布纳，满载着鲜见的汽水、巧克力、大米、蔗糖、黄油和面粉。村人逐渐喜欢上了这些食品，苦于没钱购买，于是放弃耕种，搭车前往瓜彻奇镇打工，或去迪维萨德罗火车站叫卖粗糙的手工艺品。/p

“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安杰尔说，“现在，叶尔巴布纳已经没人跑步了。”/p

安杰尔很担心穆内拉契会重蹈叶尔巴布纳的覆辙，因为他听说政府正考虑把公路修进峡谷通到村口。至于政府这样计划的原因，安杰尔完全揣测不出：塔拉乌马拉人不想要公路，不想被打扰，这只是方便了毒贩和盗木者。从塔拉乌马拉人的角度看，政府在偏远地区兴修公路的热情真是很难理解，不过考虑到许多政客和军官都跟毒贩有勾结，这样的做法倒也不足为奇。/p

这正是拉姆霍尔兹最担心的事情，我想。早在一个世纪前，这位有远见的探险家就担心塔拉乌马拉人的文化可能会逐渐消失。“未来，人们要想了解塔拉乌马拉人的原始生活状态，只能通过今人的记载和研究。”他写道，“今天的塔拉乌马拉部族仍然可被视为远古时代的孑遗，保留着许多人类原始阶段的习俗。”/p

“我们有些族人对于传统的尊重程度，远远不及卡巴洛。”安杰尔叹息道，“那匹老马骨子里可是个塔拉乌马拉人。”/p

我靠着学校的墙壁坐了下来，双腿又酸又痛。两天的徒步已经让我筋疲力尽，但现在看来，我的旅程只是刚刚开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