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二十四节 刘进的内疚(1/2)
刘进扭过头去,看到了那个在地上又哭又笑的老汉。
他立刻认了出来,并走上前去,伸手扶起王富贵,轻声问道:“长者何故哭泣?”
“老汉这是高兴……”王富贵笑着流泪拜道:“圣天子命殿下以临新丰,这是新丰百姓的福分啊!”
在久远的文景时代,在整个关中,几乎所有平民都在幻想,自己能被划入太子的治下。
因为,那就意味着幸福与安康。
历代以来,汉太子皆以其食邑县百姓为根本。
储君食邑之县的人民的生活水平,普遍高于其他县。
这是因为,伴随储君的到来,还会有大量的优惠和便民政策以及大量资源。
王富贵还记得很清楚,他年少之时,父祖们听说了湖县被划入储君食邑后,那个羡慕的神色。
而这位长孙殿下,曾亲自微服,询问自己生活上的难处与困难,知道了自己这样的小民的诉求。
一定会推出相应的政策,纾解自己家庭的困难。
刘进握着王富贵的手,一点也不嫌弃对方长满了老茧的双手,颇为感触的拉着他,叹道:“孤曾与张侍中,踏及新丰,微服以问疾苦,得长者及诸民之艰辛,自回长安以来,日夜难眠,辗转反侧,夙兴夜寐,以思破局之路……”
“孤虽在长安,然则内心魂魄牵于新丰万民之劳苦……”
“孤之皇太祖父,太宗孝文皇帝曾曰:天生蒸民,为之置君以养治之!”
“孤今受命于皇祖父大人,以为新丰之君,可谓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恐孤之德薄,下无以佐百姓,上无以报君父社稷……”
“诗云:昔我往矣,黍稷方华。今我来思,雨雪载途!”说道这里,刘进脸上的神色就变得无比深重。
别说其他人,连张越都看傻了。
这还是那个天真无邪的皇长孙吗?
恐怕,是太宗附体,先帝显灵了!
这演技,这作态,真真是挑不出半分瑕疵。
只能说,刘氏出影帝,这大约是篆刻在基因里的传承了。
但张越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刘进此刻,还真是这么想的。
这些话,确实是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自离开新丰以后,他徘徊宫阙之间,走在阁宇之中。
日思夜想,都在思考新丰的事情。
想来想去,他发现,自己的能力,实在是太轻微了,自己的见识,也实在太稀薄了。
他过去学到的东西,既不能填饱新丰百姓的肚子,也不能解救那些被奴役的人民。
思来想去,他最终发现,自己唯一能对百姓做的,似乎只有一件事情了……
他握着王富贵的手,动情的道:“孤无以泽百姓,独能以免新丰百姓田税三年,望父老不以孤德薄而弃孤!”
说着,他对着王富贵深深稽首。
再向着在场的父老乡亲们深深一拜。
内心之中,满满的都是愧疚和无奈。
新丰百姓受苦日久,而他唯一能做的,也只不过是让渡自己的利益,以补新丰人民。
这真是让他深感迷茫与自责,内心充满了忐忑与不安。
他甚至担心、害怕,新丰人民因此不满,因此责备他。
“殿下为汉长孙,何故明知百姓疾苦,生民陷于水火之中,老不得养,幼不得教,而吝啬至此?”
无数个夜晚,他都被梦中百姓的斥责而惊醒。
然后,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殿下仁德……”王富贵听着,却是猛然跪下来,磕头拜道:“殿下仁德啊!”
周围农夫与豪强士大夫们,也全部都不由自主的跪下来,顿首拜道:“殿下仁德!”
甚至有三老,被感动的泪流满面,哭着对左右说道:“殿下果太宗子孙矣!”
汉太宗孝文皇帝,虽然弃天下五六十年,但他却依然活在天下人民心里。
无论庶民走卒,还是豪强地主,都对这位陛下和他创造的那个盛世,充满怀念。
在事实上来说,汉室能历经风风雨雨,至今依然民心归附,天下顺从。
汉太宗的遗泽,占了很大的缘故。
这位陛下在世之日,真真是德被苍生,泽及鸟兽。
在汉代百姓心里,就是古代的三王五帝般的圣王。
一时间,整个世界都是一片殿下仁德的称颂与感恩声。
减免田税,无论哪个阶级都能受益当然,奴婢除外。
特别是对于小民来说,这位殿下的决定,几乎就像及时雨,将挽救无数家庭免于破产。
百姓们越是如此,刘进却越是愧疚。
在他看来,自己所做的,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
新丰县一年的田税才多少?
在册土地七万多亩罢了,一年不过两千石粟米,折算为钱不过二十万而已。
尚不及长安的贵族子弟们,一场斗鸡的费用。
甚至不及他一个月赏赐给左右宦官亲随的费用。
若有可能,他甚至希望能减免全县百姓的所有徭役负担和苛捐杂税。
可惜他不能。
他能免收新丰田税,是因为这些田税最终都会交给他。
完全归他处置,所以他可以决定不要。
但其他的税赋,他却无能为力。
想到这里,刘进内心的愧疚之情就更深重了。
他望着满场的百姓,低声道:“孤德薄,当不得父老如此厚爱……”
他转身看向张越,接着道:“所幸,皇祖父命侍中官张毅以佐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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