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也许醉了会更好(1/2)
宋使在南唐足足逗留了十天之后,才风光回朝而去。这其中,无论是设宴还是送行,从嘉果然都没再让我参加,我也再没见过那个怪异的男人,就连天狼也没再出现过。但我知道,那晚屋顶上的那个人,必是他无疑。虽然那音量极小,却分明是他的声音,也只有他才会一面对我不屑,一面又紧盯我不放。
当晚,从嘉换下那身接见宋使时所着的紫色朝服,着一袭皇袍来我殿中讨酒喝。酒过三巡,他已微有熏意,边喝边吟唱道:“东风吹水日衔山,春来长是闲。落花狼籍酒阑珊,笙歌醉梦间。佩声悄,晚妆残,凭谁整翠鬟?留连光景惜朱颜,黄昏独倚阑。”唱着唱着,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潸然落下。那模样,要有多凄楚就有多凄楚,要有多无助就有多无助。
我默默的听着,心如针扎。到他吟唱第三遍时,我取过筝来边弹边陪他唱着。渐渐的,他不唱了,只歪着头半阖眼,下巴抵在酒杯的沿口上听我唱。
一曲唱完,指尖未落,曲风一转,我又继续唱起他二月向宋廷朝贡时,命人带去给郑王的那首《清平乐》:“别来春半,触目柔肠断。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雁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唱罢,从嘉已是伏在桌上泪流不止了。他手中仍握着那杯酒,只是酒水早已剩半,另外半杯不知何时已被打翻,缓缓流到了桌子上,洇入了他的衣服里,他却毫不理会。凝咽许久,他方用没有握杯的手提起衣袖在脸上细细擦了一遍,然后举起杯道:“人生得一知己,此生无憾矣!勿庸多言,朕知道你懂的,干!”
“干!”既“勿庸多言”,那我也就不说了,举起杯也随他爽朗的干了。
是夜,从嘉大醉不能行,于是我只好让他睡在了我这里,而我自己则隔着屏风,拥被蜷于贵妃榻上将就了一夜。说是“蜷”,其实也足够我睡了,只是比起房中的那张大床来说的确小了很多,但于千年后的单人床而言,又富余了很多,也不算委屈了自己。
不曾想,从此以后,从嘉总能找到借口在我这里留宿,或饮酒,或品茶,或聊天,或诉苦,但他从无越矩之举。我也就不拘小节,却在卧室外间又摆放了一张小榻供自己而眠,从嘉也从来不说什么。每日,他因为要上早朝自是起的比我早,可是每次晨起,他总要驻足小看我一会儿,才踱步而去。我犹闭双目只作不知,但平日相处时,却更加谨慎了。
翌年,宋历开宝六年,三月。
一日,我流连于桃树林大半日,正欲归去,却听林外一人自言自语的叹道:“国已至此,尚迫其忠良,不知吾日后葬身何处耳?”
这是什么意思?
一时好奇,我藏身树后,向林外望去。只见这人一身暗红朝服,乌纱盖顶,身形清瘦,其貌斯文,原来是处事一向刚正不阿的陈乔陈侍郎。他身兼数职,颇受从嘉爱戴,又一起共宴过数次,所以我能认出他不足为奇。然心中虽有疑惑,我却不便开口相询。我现在的身份是从嘉的宫人,是绝对不允许参与朝政的,而且就算我问了,以陈侍郎的为人,也绝对不会答的,所以等他走了之后,我也只好带着疑问回了翩然殿。
没想到,我刚回不久,从嘉便过来了。我才知道昨日郑王遣人秘密从宋廷京师传话到金陵,道林仁肇已降宋,并获赠宅第,内悬其画像一幅可为证。从嘉不疑有他,遂于今日朝堂之上,赐鸩酒毒杀了林仁肇。从嘉虽痛之,却不悔,我则手脚冰凉,心头惶惶。
江都留守林仁肇,于前年开宝四年二月南汉初灭时,曾向从嘉秘密上表,说要趁宋军屡战疲惫之时,请兵数万渡江北上,收复失地。并一再言明,成则壮南唐之势,败则请从嘉上表宋廷,就说他窃兵叛乱,可诛其全家,以得赵匡胤之信。从嘉也曾心动,但苦思多日后,终没有采纳。去年开宝五年,他又向从嘉请战,曰吴越曾助后周而合攻南唐,他日也必会襄助宋廷,是为大患。不如此时由他带兵悄悄的将吴越整个拿下,以绝此患,从嘉亦未允。
如此良将,怎会叛国?
从嘉以手支额,仍自顾抱怨林仁肇,怒其不争,辜负了他的一番信任。可我却好想问一句,你真的信任了他吗?还是你更信任郑王的话?
突然间,我心中恍然,只怕郑王被赵匡胤利用了还不自知呢。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帝王权谋吗?好可怕啊!这离间计不费一兵一卒,便可在一夜之间毁了南唐一员猛将,其城府之深,不可测也。从嘉,你如此温润良善,如何斗得过他?
我起身默默的又倒了一杯酒给他。也许醉了,你反而会好受些!
四月,赵匡胤命从嘉前往宋京师东京,也就是千年后的开封,从嘉托病不去。从嘉虽惧,但仍心存侥幸,觉得如他这般低调服弱,赵匡胤总不会对他和南唐做的太绝的。
六月,赵匡胤遣翰林院学士卢多逊来金陵相请,并故意露出口风给从嘉,意为若再不速去京师,宋廷便会发兵南唐。从嘉惧意更甚,便亲手书表,遣使送往东京乞受册封,想要再次降低姿态来求得赵匡胤的信赖。另一边,他也心知肚明,可能终是躲不过这一劫,而暗暗派兵加强防卫,以作两手准备。果然,使者归来,赵匡胤退回表书,不许。
八月末,吴越国派人送来一封信函,上书“虞青影先生亲启”,却直直的送到了从嘉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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