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蓠艾记忆的回归(1/2)
怀中人止不住的颤栗,他感觉得很清楚。
最初开始的时候,第一次教她举弓搭箭,她也是这般模样。只不过那个时候她还很小,比现在更加的瘦弱,他不得不蹲着,才能手把手地教她……
一转眼,她已是亭亭的模样。
与往日的冷静内敛的顺从不同,自她出逃被捉回来,失去了记忆且性情大变。唯独仍在的,是那份与生俱来的倔强。
纵然此刻惊惶无措,却没有半分哀求崩溃的狼狈。而在那惊惶之后透出的恨意,他可以体察得十分清晰。
这样的转变,很有意思。
他松手,退开身。她手中的弓摇摇欲坠,但仍握在她的掌心,并没有仓皇落地。她的呼吸很急促,显然努力在平复自己的情绪。
“编驹山近日不太安宁......”他忽然开口,“其实倒是可以助你想起一些事情。有些事情,你是忘不掉的,它们都刻在你的骨子里。我亲手刻上去的,岂能容你轻易忘记……”
有人端上了酒盏,纯白的酒器皿,没有一丝杂色。广莫取了,在手中轻晃了晃,看着那里头清冽的酒水,仔细闻了闻那香气。
“你自己酿的,埋在我的屋外,说是荀草玟琪花开花谢三次即可饮。昨日令人开坛饮了些,略有些苦味,我便添了些迷谷茎汁,你且替我尝尝。”
广莫说了什么,辛茯完全没有听见,满脑子皆是方才自她手中飞出的箭矢,和应声倒下的那两个人。
酒盏到了嘴边,她没有犹豫,一口就喝完了。
广莫有些意外,那本是十分辛辣苦涩难以下咽的味道,她也不过是微微皱了皱眉,复又迅速恢复了沉静的样子。
身后的人小心翼翼地问道:“可要为蓠艾姑娘,准备战衣?”
山风骤起,广莫似乎有些畏寒,拢了拢裘氅,重新抄起了手,“战衣?不穿战衣的她又何时败过……”
辛茯是怎么离开的那里,又是怎么被带到了这一片并不熟悉的山谷,她并不十分清楚。
方才的场景狰狞地在眼前反复播放,可恨自己竟连闭上眼睛都能看见……口中有什么很苦的味道,翻滚着,反复冲撞着早已脆弱的神经……
她从没这么迫切地想要逃回她的三号院子。这一次,她要将自己牢牢地锁在屋子里,哪里也不去。老老实实做她的咨询师,勤勤恳恳地工作……
山谷里骤然而起的厮杀声,将她惊出一身汗,总算回过神来。
她身处的这块高地,刚好可以看清四下的情形。
这处山谷被四周绵延的山脉环绕,应是编驹山边界的一片荒地,鸟兽罕至。而眼下目力所及,皆是密密麻麻混战一片的身影。
不知何故,她竟能分辨出不同部落族人的衣着样貌来,洛、泉、凿齿、崤山、方土苍门……自然还有编驹山白门的兵士与奴隶……
而自己身体里渐渐散发出的杀气,令辛茯额头沁出了冷汗。这杀气陌生却又熟悉,游走全身,侵入她每一寸肌肤和五识。
她惊骇地看着自己的手,完全不受控制地拔出腰间的匕首,循着眼前的一条山路径直向那山谷中走去。
“阿蓠……”有人在身后唤她。
不用回头她就听出是广莫的声音,她再一次不受控制地停住脚步,转身面对着他。
“过来。”他冲她招了招手。
她的身体自动走向他,在他的身前跪下。
辛茯绝望地发现,这具身体已经再不受自己的控制。与北冽先前所说的,他依附于青崖的身体上一般,除了看着感觉着,完全无法控制这具身体的想法和动作……
广莫伸手将她扶起,看着她的目光透出异样的兴奋之色,“很好……你从不曾令我失望。这一次,也不会,对么?”
辛茯试图死死咬住下唇,然而声音还是自口中挣扎而出,“定不负所望……”
与上回在少康面前,如出一辙。
广莫抬了抬手臂,身后有人奉上弓弩。
那弓弩她识得,在看到它的第一眼,强烈的熟悉感和莫名的兴奋就开始冲撞自己的意识。弩身与箭簇上的每一处,她都十分熟悉,甚至每一道擦痕、和磕碰过的凹处她都知晓。
广莫将那弓弩取了,替她背在身后,亲手将她扶起。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他的嘴角扬起诡异的弧线,自语道:“原该如此……”
辛茯看着他面上几近扭曲的表情,只觉汗毛竖起,却又苦于无法摆脱身体内强大力量的控制。
更令她觉得心惊胆战的是,她的心中竟蔓生出对眼前这个疯子的亲近感。
短暂的恐慌之后,她几乎立刻理解了属于蓠艾的这份感觉。
如果一定要一个科学的名词解释,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简单说,被劫持者的恐惧承受底线十分脆弱,在遭到了生命威胁的巨大恐惧之后,可能会对劫持者所给予的偶尔的小恩小惠产生感动,进而对其产生同情甚至心生依赖。发展到最后,甚至会帮助劫持者……
这背后其实潜藏着一个可怕的真相,人是可以被驯养的。
蓠艾是被广莫驯养的。
蓠艾碎片式的回忆,正在很快地占据辛茯的意识。她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曾经发生过的一切,感受她所感受的每一种情绪……而这些经历与情绪逐渐堆积、沉淀,最终饱沾了憎恨、隐忍、仇恨的戾气,牢牢控制住这具身体。
而这情绪的最深处,谨慎隐藏着蓠艾对广莫那份扭曲畸形、令她自己也无法直视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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