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2/2)

当年南下时走的是偏僻的官道，衙役压着一群身着囚衣的囚犯，只顾催众人赶路，所见的都是黑压压的山和荒僻的道路，所闻的是山林中偶尔忽然作响的一声嘶哑鸟鸣。

经乌州过梵阳，从梵阳到达一丈关，过了关口再渡船越过潜江，潜江以北，经扬州直上过嵊州，然后便是皇城燕都了。

这一路的风景与南下时所见全然不同，苏挽怀却不曾捞帘观望，她只静静坐在马车内，听韩丞相一一为她介绍盛世王朝的风土人情，仿佛她是从未出过远门的闺中女子或是从异乡而来的客人。

“这番面见了圣上，如能获他恩准前往塞北，你就难能回来一趟，趁着这北上的功夫，多看一眼你的故国也是好的啊。”

韩丞相为苏挽怀撩开车帘，示意她看看马车外繁华的街道，苏挽怀将视线投到窗外，马车因处在闹市中所以行走缓慢，她得以看清这街上人们的富足，盛世王朝原名楚王朝，因当今圣上英明治理，得以成就一派盛世景象故而更名为盛世。

盛世王朝二年，国家风调雨顺，仓廪足而兵士强。盛世王朝三年，圣上广开国门，与周边各国结友邦，互相经商贸易，领兵击退海外意图不轨的澜沧国，建海军，驻军防保护出海船商，一时间海贸繁荣，盛世王朝威震四海。这番国富民强的景象，苏挽怀阅尽各国史书也未曾一见。当今天子还当真是天赐之子呵……

“皇上逐我至乌州，令我终生不得回京，伯父此番带我回京，只怕皇上会责怪。”

燕京之乱已过去五年，这五年里，盛世依然太平，百姓过着比以往更安乐的生活，处处歌舞升平，家家丰衣足食，没有人还记得当年荣耀一时的苏家。

于他人而言，这五年不过是岁月让人平添了几根白发，然而于苏家而言，却是家毁人亡。

苏家的骤然失势徒增了京城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若还有谁是真心惦记着这家人的好那莫过于韩丞相了，往事随着时光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记忆，苏挽怀想父亲一生唯一的幸事便是得了韩威这样一个忠义耿直的义弟，方才让苏家不至于绝后，让遗留于世的一双儿女不至于无人问津。

“伯父会先将你安顿在嵊州，待向皇上禀报后再接你进京，小怀，你安心在嵊州等伯父的消息。”

韩丞相哪里不知当年燕京之乱后皇上对苏家近乎灭门的杀伐，苏家本就人丁单薄，在外无亲在内少僮，一家四口相依为命，苏家获罪满门超斩，是他血书一封求得镇北大将军手中的免死金牌，加之苏太尉曾向先皇求得的一枚免死金牌才保得苏家一双儿女的性命。

“时隔五年了，小怀，逝者已矣，这空前绝后的盛世景象是当今圣上一手创造，当年之事已无人再提及，圣上贵为天子，天下间怨他、恨他、爱他之人无数，你从来深明大义，伯父不盼你如今能善解皇上，伯父只盼你莫痴莫怨，安享余生。”

韩丞相面目安详，教诲深深，苏挽怀恍惚间想起苏父在世时对自己与幼弟谆谆教诲的画面，老父已逝，幼弟漂泊他乡，她无依无靠。

母亲临刑前曾握她的手软言劝慰：“你父亲早知会有这样的下场，他依然选择这般行事，为娘不怨他，为娘此生最大的幸福便是能与你父同生共死，为娘本以为要连累你和月儿一同赴死，如今亏得威弟如此厚谊保你和月儿无恙，娘死而无憾了。”

“你爹顽固，你定要告诫月儿切莫学他，当今皇上天威命定，先皇遗诏虽传位于太子，太子……却实非我大楚良君……我们苏家心内是向着当今圣上的，只是先皇将遗诏亲传到你爹手中，你爹无论如何不能负先皇所托！得此结果乃是注定，娘愿以余生成全你爹的忠义，爹娘去后，你与月儿莫痴莫怨，远离京城，好好过活，爹娘地下有知，也算是你们尽了孝道。”

言犹在耳，苏挽怀片刻不敢忘记，韩丞相所言不错，苏家人其实都深明大义。家与国，苏家人舍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