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下篇【2】(1/4)
2.
对不起。
我恍然间意识到,这是梦啊。
在梦里,我躺在属于自己的那张小小的床铺上,蜷缩着身子。因为时间久远的缘故,如今那张床已经容不下长大了的我了。我感受到床边栅栏的挤压,它们限制了我的动作。泪水不由自主地流过脸颊,迷迷蒙蒙中,有一只手轻轻为我擦拭了脸上的泪痕。
所谓的噩耗也不过隔了一部手机的距离。我怎么会忘记十多年前的那个夜晚。怎么会忘记那些和父母同行的其他科考队员,他们抱着我哭泣,一边讲述当时的场景,一边自顾自说着令人难受的话。又怎么会忘记好心把我接去抚养的远亲叔父,流着泪恳求我扮演他们失去的女儿,而这么做只是为了宽慰他的妻子。
无缘无故地失去什么也好,被当成替代品也好。安排这一切的时候,有人经过我的同意了吗?
可是不同意又能怎样呢?
于是慢慢学会了过于谦卑的理解和退让,习惯了把所有事情藏在心里也不去说明。十多年来我从来不是为自己而活,我在真我和非我中挣扎了那么久,只是为了讨好抚养我长大的亲人的欢心。虽然我后悔自己那时的顺从,但后来想想,也算是为了报答他们的照顾,尽一份孝心罢了。
但也仅限于此了。
所以,在成人礼后,我毅然决然地选择了远行。
一路上,我总是前进得足够快,只需要很短的时间就能走遍某座城市,然后从那里启程前往下一个目的地。但是,我又不够快,不够摆脱那个所谓的家带给我的滞重而庞大的阴影。如同现在我已经说不出我在高兴还是在失落,明明是应该满载着幸福的而且是面向自由的逃离,却被孤独一点点蚕食,生出了疲乏和怯意。
以至于,在接到那位女士难得打来的电话时,我甚至没有强硬挂断的勇气。
然后,我听见她说了对不起。
明明知道她已经回不来了,但是我仍然那么私心地想要更多的陪伴,于是自顾自地把痛苦强加给了你的人生,甚至还让你叫我母亲——
电话那段的女子声音慢慢染上了哽咽,我站在和她相距将近七十度的经线上握着手机,脚下是雪山,放眼望去是无边的云海。
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对不起。
她的声音一点点渺远了。直到我还能听清的那一刻,她还在说着对不起。我不知道她最后把这个词汇重复了多少次,也不知道自己面对她那么多次的道歉究竟有没有产生原谅她的心情。我只知道眼泪从泪腺中涌出,模糊了我的视野,我感受到它的温度。梦境最初的那只手又出现在了我的旁边,它温柔地拂过我的脸颊,之后响起父母亲的声音。
自从你降生以后,我们就没能留给你什么美好的记忆。真是抱歉啊。
如果你没有被我们生下来,就好了。
那样的话,你或许能在别处得到幸福吧。
我愣愣地望着梦境的穹顶,不由得想起夜翼先生曾对我说过的话。他说没有哪个父亲会真的厌恶自己的孩子,也没有哪个孩子会真的责怪自己的父亲。
哪怕在听到这样现实而不肮脏的大人的祈祷后,这种想法也不会被轻易改变吧。
因为是被爱着的,才会被这样祝福的。
因为是被爱着的,才会被这样诅咒的。
所以,我一定是被爱着的。
所以,杰森,你也一定是被爱着的啊。
于是我睁开眼,映入眼中的是被阳光晕染成一片暖色的天花板。
墙上的时钟指向下午两点,短暂的午睡让我收获了一个冗长而悲伤的梦。转过头来,发现眼泪打湿了鬓角铺开在枕巾,我坐起身,舒展开仿佛隔世未动的手臂。天尚晴好,风铃响起。
我套上外衣,出门时瞥见纸篓里几个孤零零的纸团,那是今天早上从提米那里拿回来的义警们调查的关于我的资料。我盯着身后的纸篓想了想,又折返回来,把它们一个一个捡起来铺平,叠好,夹进旅行日记里。
面对男孩子诚恳的道歉,我终究没能对他们生起气来。我猜提米大抵是懂得如何遏制人失控的情绪,以至于会用那样的语气抢先道歉。虽然想过这不应该是哥谭守夜人担但不得不承认他的做法削减了我大部分的怒气,只是最后我个人萌生的委屈因此增加了不少。我想我有些恨来自提米的理解。从温和的试探到坦诚的致歉,他已经最大限度地使用了他对我的尊重。尽管我在理智上可以明白但在情感上着实有些难以接受。毕竟它们虽不尖锐,但戳在身上依旧是痛的。
那时,少年传达的理解和歉意约束了我的情绪,使我不能肆意地宣泄自己的不满。以至于这几张纸页在我回家后,就作为替罪羊的身份,去纸篓里呆上了一两个小时。而现在冷静下来想想,即便那时的我是愤怒而不理智的,但面对他的请求,我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我按照提米留给我的名片拨通了对方的电话。响铃结束的那一刻,话筒的另一端却响起达米安的声音。
怎么是你?
德雷克那个白痴睡着了。话音未落,男孩又继续压低着声音补充说。当然,这次不是假的。
我本能地联想起狼来了的故事,正于心底暗自感慨诚信真是很珍贵的品质时,听筒里传来达米安低低的声音。男孩悄声说着让我稍等,然后是房门轻轻闭合的微弱声响。
同意了?
仿佛已经知道了我打来这通电话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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